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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医生的精进</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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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1-2096-0-override"><span class="drop-caps-ad-hoc1"></span>天,我在手术室里做手术。站在我旁边的是麻醉组的成员马克<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西蒙29岁是医院的实习医生。手术并不复杂所以我们开始聊天。我提到自己一直在思考的囊肿性纤维化治疗体系结果没想到这个话题正好触及他的痛处因为马克本人就患有这种疾病。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他的病尽管我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而且他身材矮小经常发出刺耳的咳嗽声这些正是这种病患者的常见症状。他告诉我疾病使他经历了极度痛苦的煎熬。在医学院学习的前三年他还能保持健康。但是到了第四年他的病情恶化了必须住院4周。接下来的一年在波士顿实习他也耽误了6周。现在是他实习的第二年才刚过一半他已经又住了一个月的院。29岁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种病的患者的平均寿命只有33岁。所以我们集中讨论的问题是哪种方式更有可能挽救他的生命——投资试验室科学还是努力提高现有医疗方法的功效</p>
<p class="bt"><span class="cn_kindle_hei">何种方式更有可能挽救生命</span></p>
<p class="x2">大多数人想到的答案一定是投资实验室科学找到治愈疾病的方法。1989年科学家发现了囊肿性纤维化的致病基因在当时看来投资实验室科学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人们相信只需几年就能找出治愈疾病的方法。然而期盼中的进展并没有出现。马克没有放弃希望他相信这种病终有一天会有治愈的办法但是否来得及挽救他自己的生命呢他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他说相反运用已有的知识技术提高和改善临床疗效才是他的希望所在。他认为相比之下这个方式能够挽救更多的生命。我也赞同他的观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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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3">当然对不管是囊肿性纤维化、儿童淋巴瘤、心脏病还是其他任何损害人类健康的疾病我们都需要不断创新拓宽知识发展新的治疗方法但现实情况是我们并没有有效地运用科学已经赋予我们的能力也没有付出多少努力去改变这个现状。而另一方面当我们把成效作为一门科学如医护人员在洗手、医治战场伤员和接生婴儿等方面所做的那样成千上万的生命便得到了挽救。事实上为了提高医疗成效而进行的科学投入眼下看来虽然只占科研预算的极小部分到了下一个10年却会比实验室科学能挽救更多人的生命比起基因破译、干细胞疗法、癌症疫苗以及我们在新闻里听过的其他一切实验研究它能够救活更多人。再也不会有比这更丰厚的回报了。</span></p>
<p class="x2">以乳腺癌为例。1990年以后在工业化国家里乳腺癌的死亡率已经下降到大约25%。最近对美国乳腺癌档案数据的研究表明死亡率下降的原因至少有1/4甚至可能超过一半要归功于女性更多地进行了乳房X光片检查。采用乳房X光片检查能够及时发现体积尚小、还无法被触摸到的乳腺癌肿瘤让患者在癌细胞扩散之前及早得到治疗从而挽救患者生命但这种方法发挥作用的关键是女性必须每年一次按时进行乳房X光片检查。如果间隔时间超过一年乳腺癌肿瘤就有可能在患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形成、生长并扩散。</p>
<p class="x2">那么有多少女性每年做一次乳房X光片检查7名女性中有1名能连续坚持5年16名女性中只有1名能坚持10年。不做检查的原因五花八门。责任当然往往在于女性自身但她们之所以不坚持做检查有几种潜在的主要原因包括做检查耗费时间、令人不适、很麻烦有这种设施的医院不多对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来说价格太过昂贵而且做完检查后很少能得到相关结果和提示。美国政府和私人基金会每年会花费近10亿美元研究乳腺癌的新疗法却极少有人想到投资改善乳房X光片检查的舒适度和方便性。尽管研究结果一致表明单单是更规律、更合理地运用这一项技术就能将乳腺癌的死亡率减少1/3。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而已却能够说明提高医疗实践的成效会获得的巨大成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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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然而,我直到留意观察了世界上其他大多数地方的医疗实践之后,才算是彻底、深刻领悟了提高医疗成效带来的巨大潜在价值。在那些地方,挽救人们生命的最大希望就在于提高医疗成效,而不是什么遗传学研究。</p>
<p class="bt"><span class="cn_kindle_hei">乌提村村医的一天</span></p>
<p class="x2">2003年我终于完成了外科训练。在开始正式执业之前我决定先以访问医生的身份前往印度考察那里是我的祖籍。在两个月的旅程中我先后在印度境内的6家公立医院工作有安置了2 000张病床的定点医疗中心也有乡村农舍医院以及普通的全科医院在每个地方我都逗留了平均一两周时间。</p>
<p class="x2">其中一家是地区医院为包括乌提村我父亲的故乡在内的一些地区提供医疗服务。乌提村隶属马哈拉施特拉邦位于孟买以东约650公里处在卡纳塔克邦也就是我见证脊髓灰质炎扫荡行动的地方的正北面。我父亲家族的大部分亲戚都还在那里生活他有12个兄弟姐妹都是农民种植甘蔗、棉花还有一种叫作高粱的农作物这些就是他们的经济作物。有了滴灌设备他们一年能有两次收成再加上父亲寄来的钱足够他们维持殷实的生活。乌提村通了公路和电一些家庭还有自来水营养不良不再是困扰人们的问题。如果村民病了或者需要体检那儿有一个初级卫生所里面有一个医生大概每周来一次。要是村民得了疟疾或腹泻方面的疾病卫生所的医生会把病人送到附近小镇乌马克海德的农舍医院。倘若是更严重的疾病会送到110公里外的南戴德地区医院。我的堂兄之前患了肾结石就是在那里治疗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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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不过南戴德地区医院是那里唯一的一所公立医院要负责为1 400个像乌提这样的村庄里总计大约230万人口提供医疗服务。医院有500张病床、3个主要的手术室。我到访的时候发现这里只有9名外科医生。想象一下整个堪萨斯州只有9名外科医生的情形医院的两栋主楼都有4层高用水泥砌成外墙粉刷着浅褐色的灰泥涂层。外科医生们每天早晨一到医院就会看到几百号人水泄不通地围在那里拼命地往门诊部里面挤。其中至少有200人是来看外科门诊的。外科住院部也总是人满为患请他们去给其他科的患者会诊的电话也总是接连不断。令我疑惑不解的是他们是怎么完成工作的外科医生们要做那么多疝气手术、肿瘤切除手术、阑尾手术还有肾结石手术自己还要睡觉、生活他们是怎么办到的</p>
<p class="x2">一个普通的早晨,在门诊部,我旁观了阿希什<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莫特瓦医生的工作。他是个普外科医生快40岁了那天轮到他值班。他留着汤姆<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塞立克<a class="footnote-link" id="footnote-13982-1-4-backlink" href="part0074.html#footnote-13982-1-4">[1]</a>式的小胡子,穿着卡其布裤子和一件蓝色衬衫,领口的纽扣敞开着。他没穿白大褂,一支钢笔、瘦削得近乎羸弱的双手以及他的头脑就是全部工具。</p>
<p class="x2">南戴德的门诊部跟我在印度其他地方看到的都不一样。在夏季的高温中,这里热得好像蒸笼一样,墙上的油漆一片片地剥落下来,洗手池脏得变成了褐色,龙头也都坏了。每间房间都设有一张金属桌子和一些椅子,天花板上挂的吊扇“嗡嗡”地高速旋转着,空白纸张被裁成正方形,压在一块石头下面——这是供医生们写处方用的。自始至终都有四位、六位,有时甚至是八位患者抢着想让医生给自己看病。检查就在一个满是破洞、又薄又透的布帘子后面进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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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一个小时之内莫特瓦就看了很多病人。一个60岁的老农说自己体重下降、腹泻胃的左上部有个肿块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肚脐上方曾经被刀割伤那个位置现在生了脓疮发热肿痛三个人说自己腹部右上部位疼痛其中两个带来了超声波报告确诊有胆结石一位31岁的人力车夫局促不安地走进来他的下巴上长了一个胡桃大小的肿瘤一位包着头巾、走路一瘸一拐的70岁老人褪去裤子给医生看他右侧腹股沟上的疝气肿块他说那里一直在痛一位父亲带来了7岁的儿子他儿子被证实患了直肠脱垂一位沉默寡言、战战兢兢、30来岁的妇女解开纱丽露出乳房的皮肤上面长了一个小孩拳头般大小的恶性肿瘤。</p>
<p class="x2">那天上午的3个小时里莫特瓦总共看了36个病人。尽管周围嘈杂不堪他还是表现得镇定自若。他一边用大拇指和食指理着胡须一边安静地细看病人推到他面前的病历文件。然后他用一种缓慢从容的语气讲话这种语气能够吸引病人的注意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认真倾听。有时候他的态度也难免有些生硬但他尽量给每个病人留出片刻时间分别进行单独诊治。</p>
<p class="x2">由于时间不足无法为病人做全面检查、详细询问病史或解释他主要依靠自己迅速灵敏的临床判断这是从长期的工作中磨炼出来的。他让几个病人去做X光检查和化验其余的人就当场做出诊断。他叫一名实习医生到隔壁的治疗室帮那个男孩挤清脓肿指示另一名实习医生帮胆结石病人和疝气病人安排手术时间还给一个有腹泻和腹痛症状的妇女开了驱虫药让她回家服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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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令我特别受到触动的是他对那位侵蚀性乳腺癌患者的治疗。来到印度之前,我曾猜测这类晚期癌症所需的复杂、昂贵的治疗方法,如化疗、放疗和手术,应该是他们的医疗体系所无法负担的,医生们一定会把她这样的患者送回家等死,但莫特瓦并没有这么做。而且按照规定,这是被禁止的。他直接将那名妇女收治入院,当天下午就开始亲自给她做化疗。</p>
<p class="x2">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我不知道怎么安全地给病人实施化疗。在西方国家这是很复杂的问题只有肿瘤学家才知道具体的操作措施。但在印度大多数的抗癌药物都有价格低廉的仿制版本。在我去到的各个地方外科医生都会在摆着长凳和折叠椅的临时治疗室里诊断和使用环磷酰胺、甲氨蝶呤和氟脲嘧啶以上几种均为抗癌药物。出于必要他们找出了一些折中方法。在富裕一些的国家医生们会监测患者的血球计数以预防并发症的出现但他们没有这样做为了保护患者的静脉免受药剂侵蚀我们通过造价昂贵的中心静脉导管给药而他们却通过病人胳膊和手背上的末梢静脉给药但他们也能让患者完成化疗放疗也一样。如果有钴60美国20世纪50年代使用的放射疗法外科医生们就会自行安排并实施放疗。假如治疗对肿瘤起了作用他们就会接着实施外科手术。这是经典的治疗方法只不过他们发明的途径与我们不同罢了。</p>
<p class="bt"><span class="cn_kindle_hei">缺钱、缺药、缺人的医疗系统</span></p>
<p class="x2">我很快就发现大多数来到地区医院就诊的人患的都是在美国常见的疾病这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我父亲村子外面的农舍医院里收治的病人中有一半患的都是西方国家不多见的一些疾病如痢疾、肺结核、疟疾等但人们一般都不会因此死亡。初级诊疗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居民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不少。目前印度人民的平均寿命已经从几十年前的32岁增长到了65岁。我到印度的时候我的两位姑母分别为87岁和92岁仍然能够在田间劳作我的祖父去世的时候是110岁——他从公共汽车上摔下来导致脑出血。人们还是会感染霍乱和阿米巴病但基本都会康复他们也会面临我们面临的那些疾病的挑战——胆囊问题、癌症、疝气、车祸等等。如今在印度导致死亡的第一大杀手是冠心病而不是呼吸道感染或痢疾。而且大多数人即使是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医学可以帮助他们战胜“病魔”存活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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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然而他们的卫生医疗体制最初并不是为了战胜这类疾病而是为了控制传染病而设立的。印度政府每年的卫生预算是人均4美元即使全部用于防治传染病也少得可怜对付心脏病之类更是远远不够。改善营养不良、免疫和卫生状况仍然是亟待开展的项目但需要外科手术和其他专科治疗的人潮也从未中断。那天上午到南戴德医院看外科的250余名病人当中起码有50人需要做手术。而医院的手术室和人手仅能够应付每天15台手术其余的病人都必须等待。</p>
<p class="x2">我所到之处的情形都差不多。我以访问医生的身份在德里的全印医学科学学院待了3个星期。德里在印度属于经济发达的大城市有宽带设施、自动提款机和购物广场。六车道宽的沥青马路上本田车、丰田车和奶牛、人力车互相抢道。全印医学科学学院是印度资金最雄厚、优秀人才最集中的公立医院但即使在这里也有一张等候手术的患者名单。一天我和负责管理这份名单的高级住院医生交谈。名单被登记在一个硬皮的预约本上。他讨厌这份工作。他的小组有3名外科医生本子里记录的等待其中一名医生做手术的患者就有400个手术都已经排到了6个月以后。他说他试着优先安排癌症患者但不断有人拿着政府官员、企业老板和医院领导们的信件来找他要求他把手术日期提前。不得已他必须帮他们调整于是还得把最不紧急的手术继续往后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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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南戴德医院没有像这样正式的等候名单。医生们只是收治病情最紧急的病人只要空间、物资条件允许就给他们动手术。因此3间手术病房都挤满了病人每间里面排列着60张金属帆布床。有些病人不得不住上下铺或者干脆睡在床位中间肮脏的地面上。有一天在男性病房里3张床上分别住着一位绞窄性脐疝修复手术后的老人、午夜刚做过胃溃疡穿孔手术的年轻人和一位戴眼镜的50岁锡克教徒他的胰腺长了一个巨大的囊肿需要做引流手术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星期。在他们对面的地上一个70来岁的老人静静地蜷缩着等待切除出血的直肠癌肿。不远处有两个人共用一张床一个人在走路的时候被车撞伤另一个是个农夫由于膀胱被结石阻塞而插着导尿管。外科医生们尽可能收治这些病人白天做手术晚上轮班接着做。</p>
<p class="x2">即使这样,还是有更多的患者需要治疗。各地的医疗中心都缺乏医生和必需物资。西方国家有医生们可以依赖的基础体制,印度却没有。</p>
<p class="x6"> </p>
<p class="x2">直到现在一想起那天亲眼看到一个35岁的男人死于完全能够治好的肺衰竭我就觉得很难过。他被送到一所大型城市医院的急诊室当时我在那里访问。我不知道他候诊了多久。有人把他的转诊条交给外科住院医生我和那位医生一起走过去发现他坐在空无一物的帆布床上双手抱膝每分钟的呼吸达40次眼睛里充满恐惧。X光片显示他的左胸有一大块液体沉积物淹没了他的肺部把他的心脏和气管挤到了右侧。他的脉搏跳得很快脖子上的静脉向外凸起。他需要立即做胸腔导流手术将液体排出使肺部重新扩张。然而安排这个简单的手术也在医生的能力之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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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住院医生试着用针抽出液体但液体已经被感染了变得十分浓稠针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们需要给他置入胸腔引流管但连胸腔引流管这种便宜、基础性的器械也都没有库存。于是医生把一张写有引流管的处方交给那个人的兄弟他冲进闷热的夜色中去找卖引流管的医疗商店。不可思议的是10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引流管型号正确正是我们需要的。在印度医院物资供应短缺非常普遍因此在每家医院周围你都能看见一排排摇摇欲坠的小摊位从药物到起搏器无一不是小贩们的经营范围。</p>
<p class="x2">当我们把病人送到治疗室插管的时候却找不到手术刀。住院医生跑着去找护士而我则一直在给病人做胸外心脏按压。他失去脉搏和呼吸后10分钟住院医生才把手术刀拿回来从他的肋骨间切进去浓稠的液体喷射而出但已经回天乏术那个人最终死了。</p>
<p class="x2"><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3">很显然物资短缺是造成那个病人死亡的部分原因。这是一家有1 000张床位的医院却没有胸腔引流管没有脉冲式血氧定量仪没有心脏监视器还不能测量血氧浓度。公立医院本来应该为患者免费治疗但是由于物资供应不足医生们不得不经常要求患者自行购买药物、导管、化验剂、疝气修补手术用的网片、吻合器、缝合材料等等。在一家乡村医院里我曾经遇见一位面色苍白、80岁高龄的老人他的直肠有个肿块出血不止他赶了30多公里的路又是坐车又是步行地来看医生。结果医院没有手套或是凝胶润滑剂之类的东西医生没办法帮他检查只能写了一张处方叫他自己出去买。两小时后老人步履蹒跚地回到医院手里攥着手套和凝胶润滑剂。</span></p>
<p class="x2">这一类情况反映的不仅仅是缺钱的问题。就在我目睹那位35岁病人死去的那家医院里基础器械严重短缺急诊病房只有两名护士到处污秽不堪但他们却有崭新的螺旋CT扫描仪还有一套豪华的血管造影设备这可是要花费数万美元才能配置的。不止一个医生对我说获得一台新的核磁共振机器要比维持基本物资供应和卫生条件容易多了。在他们眼中这一类的仪器成了医学现代化的象征但这样的理解是对医学成就本质上的误解。治疗疾病的方法不是拥有先进的仪器而是在解决每一个具体的问题时把握好所有看似普通、寻常的细节我们必须明白这一点。印度的医疗体制正面临着根本性的巨大难题它无法适应不断涌现出来的、突然之间便变得复杂化的疾病。我们既需要物资供应的保证也需要更合理可靠的医疗体制对印度的外科医生们来说两者都很缺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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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这种情况并不是印度独有的它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核心难题。在整个第三世界人口统计的数字都在飞速变化。巴基斯坦、蒙古和几内亚的人口平均寿命已经提高到60岁以上在斯里兰卡、越南、印度尼西亚和中国国民的平均寿命超过了70岁。与之对照由于艾滋病的影响非洲大部分地区人口的平均寿命仍在50岁以下。然而癌症、交通事故伤害以及糖尿病、胆结石类疾病的发生率在世界范围内迅猛增长。心脏病成为全球人类健康的第一大杀手。新的实验科学不是挽救人类生命的关键所在提升医疗成效、落实已有的知识技术这门尚处于萌芽期的科学才是。但是各国政府并没有充分认识到这个问题。因此世界上很多地方的外科医生都在孤军奋战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一支钢笔、自己灵敏的手指和头脑却要配合几乎毫无用处的医疗体制应对越来越多如潮水般涌来的患者。</p>
<p class="x2">毫无疑问,这些现实令人灰心丧气。印度的医疗团体一直以来是最缺乏奉献精神的,我遇见的所有外科实习医生都希望在结束训练后能够到只收现金的私立医院(由于公立医院的种种缺陷,越来越多有钱人到私立医院看病)去工作,或者干脆出国。但是,假如我处在他们的位置,我想我也会这么做。很多主治医生也都在计划离开这里。与此同时,面对自己提供的医疗服务中存在的种种折中手段和不足之处,所有人都在忍耐,虽然早已忍无可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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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bt"><span class="cn_kindle_hei">独立于现实困境的全能多面手</span></p>
<p class="x2"><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3">然而,尽管现实如此不如人意,外科医生们还是始终坚持不懈地提高自己的能力,令我这个旁观者惊叹不已。去印度之前,我想,自己作为一个在美国接受训练的外科医生,或许还有资格向他们传授一两招。但事实上,论及业务能力,我认识的哪个西方外科医生也赶不上一个普通的印度外科医生。</span><br class="calibre3"/></p>
<p class="x2">“取膀胱结石,您首选哪一种办法?”印度那格浦尔市的一位外科医生曾经问我。</p>
<p class="x2">“我的办法是叫一位泌尿科医生来做。”我说。</p>
<p class="x2">在南戴德医院的一天下午,我跟一位外科医生一起巡房,见到很多他成功实施手术的病人,患病种类五花八门,有前列腺阻塞、结肠憩室炎、胸腔结核性脓肿、腹股沟疝气、甲状腺肿大、胆囊疾病、肝脏囊肿、阑尾炎、鹿角状肾结石,还有一个男婴天生没有肛门,这位医生为他做了一个完美的再造手术。仅凭教科书上的知识和互相之间的经验传授,如此一家普通地区医院的外科医生们就能把自己打造成全能的“多面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p>
<p class="x2">这种现象该怎么解释?外科医生们不能控制的因素太多了:源源不绝的患者、贫困、物资匮乏,等等。但只要是他们能够控制的东西,比如自己的技术水平,他们就会不断努力改进。在医学知识和成就这个广阔的领域里,他们把自己看做其中的组成部分,而且相信自己能够成为其中合格的一员。我觉得,这从某种程度上也促进了南戴德的外科医生们之间的友情和团队精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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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每天傍晚我都能看到他们从看病间隙抽出时间到街对面的咖啡馆小坐片刻。他们花15~30分钟喝上一杯当地的奶茶交流当天碰到的一些病例谈论自己采取了哪些方法具体是怎么做的。单是通过这种交流似乎就能刺激他们树立更高的目标而不只是混过每一天。他们感觉只要有决心就无所不能。事实上他们认为自己不仅是医疗领域的一部分而且能够为这个领域做出贡献。</p>
<p class="x2">我在南戴德目睹了许许多多令人忧虑的情景穿孔性溃疡患者数量多得惊人就是其中之一。在8年的外科训练中我只见过一名患者的溃疡严重到了这种程度——胃酸将肠道腐蚀出了一个洞。但在南戴德所在的地区人们嗜食辣椒几乎每晚都有这样的病人到来他们通常已经出现剧烈的疼痛而且从村子一路赶到医院还要耽误数小时的时间到医院时人基本上已经陷入了休克状态。到了这种阶段唯一的治疗方法只有手术。医生必须立刻把病人带到手术室在腹部中间割开口子把所有的胆汁和感染的液体抽出来找到肠道的穿孔位置并将其修补好。这是台创伤性的大手术以患者当时的健康状况往往很难平安度过手术。于是莫特瓦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他发明了一种新的手术方法腹腔镜修补穿孔性溃疡手术切口只有0.6厘米宽平均费时45分钟。我后来向美国的同事们谈起这个手术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p>
<p class="x2">然而,莫特瓦已经对穿孔性溃疡问题思考了多年,他确信自己能够设计出一种更好的治疗方法。他的科室能以低廉的价格购买到一些老旧的腹腔镜设备;专门有一个助理亲自负责清洁设备,确保其状况良好,可以随时投入使用。随着时间的推移,莫特瓦谨慎认真地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技术。我亲眼见过他做这个手术,手法一流,动作敏捷。手术结果显示,他的手术跟标准手术相比并发症较少,而且患者恢复得也较快,他在一次学术会议上展示了自己的手术成果。虽然身处马哈拉施特拉邦一个整日尘土飞扬的偏远小镇,莫特瓦和他的同事们却在全世界的溃疡外科医生中名列前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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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在医学领域取得真正的成功并不容易,需要坚强的意志力、对细节的关注和创新精神,但从这次印度之旅中,我学到了一课:不论在哪儿,不论环境如何,谁都有可能获得成功。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的条件更糟糕,然而这里的人们也能获得令世人惊叹的成就。我还留意到,每一个成就的起步都异乎寻常地简单,仅仅来源于医生发现问题的意愿和修正问题的决心。</p>
<p class="x2">找到有实践意义的解决方法必然要经历漫长而艰难的摸索过程。尽管如此,我的亲眼所见说明,提升是完全可能的。提升不需要卓越的天赋,它需要的是勤奋,需要的是明晰的是非观念,需要的是独创精神。而最为重要的是,它需要勇于尝试的意愿。</p>
<p class="x6"> </p>
<p class="x2">有一天一对父母把一个一岁的小男孩带到拥挤的南戴德外科门诊他们的脸上写满恐惧、无助的痛苦还有热切的希望这种神情是我在这些人满为患、物质匮乏的医院里经常见到的。孩子躺在母亲臂弯上挂的摇篮里安静得令人不安他睁着眼睛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他的注意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呼吸均匀、轻松但频率异常的快听上去像是其体内装了一台气泵而泵的速度出了问题一样。他的母亲向医生描述说孩子总是一阵阵令人恐怖的剧烈呕吐呕吐物能隔着桌子溅到对面去。他们最初去看的是儿科门诊一位医生发现小男孩的头部变大了明显与小小的身体不成比例于是下了初步诊断小男孩患的是重度脑积水。随后的颅骨X光片肯定了这个诊断。这是一种先天性疾病大脑正常的排水系统受到了阻塞脑部的液体慢慢积聚为了减轻液体的压力颅骨会逐渐扩张同时大脑也会受到压迫。这种疾病对大脑的损害会越来越严重开始时是呕吐后来会发展到失去视觉、嗜睡、昏迷直至死亡。唯一的办法只有进行外科手术重新建立一条让大脑排出液体的通道。如果手术成功小孩就能完全正常地生活下去。因此儿科医生才会把小男孩和他的父母送到外科门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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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外科门诊没有神经外科医生也没有所需的手术器械包括在颅骨上打孔的钻和配有无菌单向导流管的分流器材能够将液体从脑部导出、进入皮下并流入腹腔但是医生们不想就这样放弃不能让小男孩就这样等死。他们对男孩的父亲说明了需要的物品后者在当地市场上以1 500卢比<a class="footnote-link" id="footnote-13982-2-3-backlink" href="part0074.html#footnote-13982-2-3">[2]</a>的价格买到了一个仿制品。仿制品并不完全符合标准,导流管太长,而且不是无菌的,但外科主任杰姆戴德同意接手这个手术。</p>
<p class="x2">第二天,也就是我在南戴德逗留的最后一天,小男孩被送入手术室,我观看了手术的全过程。他们把导流管修剪成标准尺寸,并放入蒸汽高压灭菌器中消毒。麻醉师给小男孩注射了一种叫作“克他命”的麻醉剂,这种麻醉剂价格低廉,但效果显著<a class="footnote-link" id="footnote-13982-3-1-backlink" href="part0074.html#footnote-13982-3-1">[3]</a>。一名护士用剃刀剃掉了小男孩头部右侧的头发用碘酒消毒剂清洁从头部到臀部的每一寸皮肤。一位外科实习医生将无菌布帘放了下来隔离出手术区域。一名护士将手术器械排列在一只小小的托盘里在唯一的一盏手术灯下它们闪着银色的微光。在我看来仅凭这些器械就想完成手术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缝合一个很小的伤口我需要用到的也绝不比这些少。杰姆戴德拿起一把手术刀在男孩耳朵上方2.5厘米的位置切开了一个2厘米多长的切口。接着他拿起一把止血钳<a class="footnote-link" id="footnote-13982-4-backlink" href="part0074.html#footnote-13982-4">[4]</a>,竟然开始慢慢地用止血钳的尖部研磨男孩露出来的白色颅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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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最初没什么用钳尖不断从坚硬的骨头表面滑落。但后来他逐渐找到了着力点又经过了15分钟艰苦的研磨和刮擦男孩的头骨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很细小的孔。他小心翼翼地把孔拓宽了一些努力不让钳尖滑动以免刺伤裸露在外的大脑。开口足够大以后他将导流管的一端缓缓放入大脑和颅骨之间再拿起另外一端将其从颈部、胸部的皮下蜿蜒地送往腹部。把导流管一下子插进腹腔的空间之前他停顿了片刻观察脑部的液体从新的通道向外流淌。液体像水一般清澈纯净。一切近乎完美。</p>
<p class="x2">他没有放弃。正因为这样,这个孩子起码能够活下去了。</p>
<hr class="sigil_split_marker"/>
<div class="foot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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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3"><a class="footnote-anchor" id="footnote-13982-1-4" href="part0074.html#footnote-13982-1-4-backlink">[1]</a> 美国著名男演员,主演过《小镇疑云》等多部影片。——译者注</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3"><a class="footnote-anchor" id="footnote-13982-2-3" href="part0074.html#footnote-13982-2-3-backlink">[2]</a> 约220元人民币。——译者注</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3"><a class="footnote-anchor" id="footnote-13982-3-1" href="part0074.html#footnote-13982-3-1-backlink">[3]</a> 不过近年来它因为被发现有致幻的副作用,已经被其他麻醉剂取代。——编者注</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3"><a class="footnote-anchor" id="footnote-13982-4" href="part0074.html#footnote-13982-4-backlink">[4]</a> 这是一种常见的剪刀状的夹钳,外科医生通常用它夹住血管或缝合线。——译者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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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6" id="calibre_pb_20"></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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